第三章

在赫尔姆斯利庄园

“卡罗琳夫人带您回来了？”菲利普爵士的语气中透着惊讶。

“是的，”玛格丽特平静地回答，“我被开除了。”

“你被开除了！？”他难以置信。

“没错，我确实被开除了。”她微微一笑，显得有些轻松。“我的好朋友珍妮塔·科尔温也是。她来了：珍妮塔，我告诉菲利普·阿什利爵士我们被开除了，但他不会相信我的。”

菲利普爵士转过身，菲利普爵士有些好奇地转过身来，想看看那天早晨他第一次听说的那个姑娘。他之前没有注意到她在场。她站在那里，眼睛因哭泣而肿胀，五官小巧，显得有些无辜和脆弱。尽管玛格丽特保持着冷静，但对珍妮塔而言，被学校开除显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。在与她交谈时，菲利普的语气变得更加亲切温柔。

如果不是被自己的情绪所困，珍妮塔或许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等宏伟的地方——赫尔姆斯利庄园，这样的环境令她感到陌生且压抑。她从未想过会与身穿晚礼服的绅士交谈，更别提在如此华丽的房间里。此刻，她的注意力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，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境遇的变化。唯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玛格丽特和女仆对她衣着的关注。若她穿上下午的黑色羊绒衫和小银胸针，可能会觉得自己打扮得体；但玛格丽特却在与那位年轻人简短交流后，亲自将一条樱桃色丝绸搭配黑色蕾丝的连衣裙送到珍妮塔的房间，并恳请她试穿。

“如果你不换上点轻便的衣服，楼下会很热的。”玛格丽特说道，“客厅里的炉火烧得正旺，爸爸喜欢暖和的环境。我的衣服可能不太合适你，因为我比你高。不过，妈妈和你差不多高，虽然你可能稍微纤瘦一些，但我觉得这件衣服应该很适合你。”“照照镜子，珍妮塔，你真漂亮！”玛格丽特笑着说。

珍妮塔看向镜子，脸颊微微泛红。她的脸上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美丽，而是因为这件衣服露出了她的脖子和手臂，而这种露肤的打扮她以前从未尝试过。“我应该这样穿吗？”她犹豫着问，“你在家里也穿这样的衣服吗？”

“我的肩膀比较宽。”玛格丽特回答，“你知道，我并不喜欢太过招摇。但你比我年长，而且你曾经做过老师，所以可以说你是‘招摇’的。”她笑着补充道，“你看上去真的很迷人，珍妮塔，特别是你的胳膊！现在我得去换衣服了，等我准备好了再来叫你。”

珍妮塔心中有些怀疑，担心自己过于隆重，不适合参加这个场合。但当她看到玛格丽特精致的丝绸和蕾丝，还有卡罗琳夫人的华美锦缎时，她的想法开始改变。晚餐开始时，主人礼貌地将她送往餐厅，珍妮塔感到自己不配握住阿代尔先生伸出的手。她暗自思忖，他是否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家庭教师，同时又会不会因女儿突然辍学而对她生气。然而，阿代尔先生对此事颇为了解，甚至感到有趣。由于女儿回家的缘故，他心中充满了欢喜，也因此对珍妮塔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好感。“既然玛格丽特如此喜欢她，她身上一定有特别之处。”他自言自语。他的目光打量着珍妮塔精致的五官和大大的黑眼睛。“晚饭时我一定要把她引出来。”

他竭尽全力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、风趣幽默，这一举动瞬间消除了珍妮塔的羞涩感，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。她一向口齿伶俐，这是波尔汉普顿小姐家的人都知道的。而她很快便意识到，她并没有失去这种能力。令她惊讶的是，餐桌上竟没有人提及玛格丽特回来的原因。在她自己的家中，这无疑会成为晚上的主要话题，各种讨论可能让她在第一个小时内就泪流满面。然而，在这里，玛格丽特似乎依旧保持着平静，安静地参与谈话，态度与波尔汉普顿小姐截然不同。人们围绕县里的欢庆、大亨的动态以及邻居们的闲聊展开讨论，尽管这些话题无伤大雅，却显得有些轻浮。卡罗琳夫人绝不允许在她的餐桌上涉及任何琐碎的话题，她更倾向于讨论时尚、古董瓷器、音乐和艺术等深刻的主题。阿代尔先生热爱音乐，当他发现科尔温小姐同样懂得一些音乐时，他立刻就对她产生了好感。他们探讨赋格曲、奏鸣曲、协奏曲、四重奏及三重奏，直到连卡罗琳夫人也因这场技术性讨论微微扬起眉毛。菲利普爵士与玛格丽特交换了祝贺的微笑，庆祝她朋友的成功。珍妮塔因找到志趣相投的人而欣喜若狂，脸颊绯红，黑色的眼睛闪烁着光彩；虽然她在用餐时显得有些黯淡无光，但在享用甜点时却展现出异常迷人的魅力。阿代尔先生注意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美丽，不禁心中赞叹，玛格丽特的品味无可挑剔，正如他自己一般，因此他对玛格丽特充满信心。

当女士们回到客厅时，菲利普爵士转过身来，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主人。他想问：“卡罗琳夫人把她带回来了吗？”但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妥当地表达这个问题。

阿代尔先生忍不住大笑：“这是我听过的最奇怪的事情。”他兴致勃勃地说道，“玛格丽特竟然对那个黑眼睛的小姑娘情有独钟——你不觉得她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吗？不过，玛格丽特只愿意让自己喜欢的人陪伴在身边，除了这些，她也没有其他选择。女孩子的浪漫情怀你懂的。”此时，女校长插嘴说这种行为不合适，并对此表示禁止。虽然科尔温小姐一开始会服从，但玛格丽特却坚定不移，紧咬牙关。

最终，科尔温小姐被安排在边桌就餐，而玛格丽特则坚持要与她共进晚餐，导致学校陷入了混乱。波尔汉普顿小姐决定，解决这个困境的最好办法是先向我们倾诉，然后立即送科尔温小姐回家，但玛格丽特则不打算离开，你知道的！

“这对科尔温小姐来说真是太难受了，”菲利普爵士严肃地说。

“确实如此。正如你们听到的，玛格丽特向她母亲求助。当卡罗琳夫人赶到时，她发现不仅科尔温小姐的行李已经打包完毕，连玛格丽特的箱子也一样；玛格丽特还表示，如果她的朋友因为她而被送走，她就无处可去。波尔汉普顿小姐泪流满面，其他姑娘们纷纷反抗，老师们也显得束手无策。于是，我的妻子决定，解决这一困境的最佳方法是立即带走这两个姑娘，之后再和科尔温小姐的亲戚沟通。你看，玛格丽特坚持声称自己已经被‘开除’了。”

“她是这么告诉我的。”

“你知道，女校长之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。卡罗琳觉得那位女士简直失控了，完全是在做自我展示。她倒是很高兴我们的女孩能离开。但‘开除’的说法其实非常荒谬；玛格丽特其实是自愿离开的。”

“很难把惩罚和她联系在一起”菲利普爵士充满热情地说。

“是的，她长得真不错，不是吗？而她的小朋友倒是个陪衬，可怜的小家伙。”

“我猜，这件事可能会给科尔温小姐带来一些麻烦吧？”

“哦，你可以放心，她不会是那个输家。”阿代尔先生迅速回应，“我们拭目以待，当然，她不会因为我女儿和她的友谊而受到任何伤害。

菲利普爵士对此感到犹豫。尽管他深深钦佩玛格丽特的美貌，但他不禁想到，这位拥有外貌、地位和财富的姑娘，在为她不幸的妹妹进行浪漫争斗时，却未能取得理想的结果。毫无疑问，阿代尔小姐在奢华与纵容中成长，完全未意识到自己被波尔汉普顿小姐的寄宿学校开除，会对这个可怜的家庭教师以及她学生的未来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。对于玛格丽特来说，女教师的任何决定都似乎毫无意义；而对珍妮塔·科尔温来说，这可能意味着未来的繁荣或困境。菲利普爵士对阿代尔先生轻率承诺的赔偿并不完全信任，他默默记下了科尔温小姐的现状与前景，决心不忘记她。这对像菲利普·阿什利爵士这样的忙碌之人而言，实属珍贵。

与此同时，三位女士在客厅里再次展开交谈。当她们站在壁炉旁时，玛格丽特深情地搂住珍妮塔的腰，面带微笑地看向她的母亲。卡罗琳夫人坐在另一侧的安乐椅上，注视着这两个女孩，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。

“这比克莱蒙特宅邸要好得多，是吧，珍妮塔？”

“是的，”珍妮塔感激地回应。

“你通过音乐打动了爸爸的心，不是吗？妈妈，这件衣服也很适合她吧？”
“袖子需要稍微调整一下。”卡罗琳夫人说道。珍妮塔一直觉得玛格丽特的平静来自某种特殊的美德，但此刻她才意识到，这其实只是她们家族与众不同的体现。“不过，马卡姆明天就能处理这些，今晚来的人多，短一点的袖子会更合适。”

虽然这句话对珍妮塔而言似乎有些不合时宜，但玛格丽特却理解并表示赞同。这表明卡罗琳夫人对珍妮塔的整体印象是积极的，并不反对将她介绍给朋友们。玛格丽特向珍妮塔微微一笑，而年轻的珍妮塔则努力鼓起勇气，准备与卡罗琳夫人交流。

“我非常感谢你，”她终于说道，声音甜美，透着感激，听起来十分悦耳。“不过——我在想——明天什么时候回家比较方便呢？”
“回家？去贝明斯特吗？”玛格丽特问道，“但亲爱的，你不必急着走。你可以写张纸条，告诉他们你决定留在这里。”
“是的，亲爱的，我相信玛格丽特还不想让你离开，”卡罗琳夫人和蔼地说道。
“谢谢你，真是太好了，”珍妮塔回应，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。“不过我得先问问我爸爸，看看能不能留下来——听听他的意见；波尔汉普顿小姐会给他写信的，而且——”
“他一定会很高兴我们把你从她的魔掌中救出来，”玛格丽特轻声笑道，“可怜的珍妮塔！我们在她手下受了多少苦啊！”

卡罗琳夫人靠在安乐椅上，烛光在她银灰色和白色的锦缎上闪烁，映衬出柔和的粉红色。她那双白皙的手上闪耀着钻石，优雅地交叉在象牙扇柄上，但神情却流露出一丝不安。她意识到，玛格丽特的行为显得过于轻率。这位小科尔温小姐凭借自己的能力维持生计，不让她适应自己的职业并不是好事。因此，当她开口时，语气明显比平时更加坚定。

“明天我们开车送你去贝明斯特，亲爱的科尔温小姐。那样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人，并向你爸爸询问。不过，你不能和玛格丽特一起住几天。我相信科尔温先生不会拒绝我们的提议。”卡罗琳夫人温柔地说道。“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，玛格丽特。如果你打开钢琴，我们来点音乐吧。你会唱歌，对吧？”
“是的，我能唱一点，”珍妮塔略显腼腆地回答。
“一点点！”玛格丽特带着轻蔑说道，“她的嗓音可真棒，妈妈。亲爱的珍妮塔，快来唱一首，给妈妈一个惊喜。”

卡罗琳夫人忍不住笑了。她这一代人听过许多歌曲，却没想到会对一个小家庭教师的学生产生如此惊讶。玛格丽特的热情无疑让她感到振奋。

然而，当珍妮塔开始唱时，卡罗琳夫人的震惊更是加深。这个女孩的女低音既甜美又浑厚，且受过良好训练；她的演唱充满了情感与激情，这在这么年轻的人身上显得尤为罕见。她的歌声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力量，令卡罗琳夫人与玛格丽特不禁感到动容。此时，菲利普爵士与他的主人一同走了进来，他也被这优美的旋律吸引，但不知为何。而只有阿代尔先生凭借他丰富的音乐知识与生活经验，能够准确指出珍妮塔歌声的独特之处，尽管他在某些方面显得轻浮。

“你知道，这并不只是嗓音的优美，”他事后自信地对菲利普·阿什利说道，“这是灵魂的表达。她的才华，对于女性来说是极其罕见的。这才是她的歌声如此打动人心，甚至让人热泪盈眶。老实说，我倒是很庆幸玛格丽特没有这种天赋！像这样的女人，往往不是美德的化身，就是堕落的象征，总是极端分明。”
“那么，我们可以期待科尔温小姐的事业，这倒是让我有点兴奋，”菲利普爵士略带些干涩地回应道。

在珍妮塔演唱之后，玛格丽特开始了她的表演。她的女中音甜美动听，虽不算强劲，却训练有素，令人愉悦。菲利普爵士想，这种声音足以安抚疲惫的人。然而，珍妮塔的歌声则显得慷慨激昂，带来的是一种不安而又刺激的感觉，完全不如玛格丽特的声音那样舒缓。当玛格丽特期待着他的赞赏时，他已经准备好欣赏她的表现。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，珍妮塔刚刚结束一首歌，正与阿代尔先生交谈，卡罗琳夫人也在旁边发表看法。

“科尔温小姐的声音真不错，对吧？”玛格丽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“非常甜美。”
“你觉得她看起来很好吗？”她渴望得到朋友的认可。
“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。你们彼此喜欢吗？”
“哦，是的，我全神贯注。我很高兴我成功了！”
“把她从学校带走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认为这样对她好吗？”
玛格丽特睁大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，似乎有些不解。
“为了她好——来到这里，而不是呆在那间不舒服的房子里，忍受波尔汉普顿小姐的冷落？”她显然没有意识到，这种改变对珍妮塔可能并没有那么有益。
“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非常愉快的。”菲利普爵士微笑着说道，尽管他对此并不完全赞同。“我只是好奇，这是否能为她将来可能面临的艰辛工作做好准备。”
玛格丽特听后，脸色微微一变，心中隐约担忧自己会不会因为他的建议而让他失望。稍作沉吟，她以一种严肃但温和的语气回应：
“我从未这样想过。我希望她能留在这里，这样就不需要努力工作。”
“她会同意这个安排吗？”
“为什么不呢？”

菲利普爵士轻松一笑，决定不再争论。他心里暗想，真奇怪，玛格丽特似乎对自己生活之外的世界几乎没有兴趣。珍妮塔那张勇敢而敏感的小脸，坚毅的眉毛与嘴唇，以及明亮的眼睛，展现出一种决心和独创性，他相信她不会像玛格丽特·阿代尔所期望的那样，仅仅成为富裕家庭的附属品。然而，他的话却在玛格丽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晚上，当卡罗琳夫人和女儿站在为玛格丽特专门布置的小房间里时，玛格丽特不自觉地提起了菲利普爵士的话。

“这真奇怪，”她说道，“菲利普爵士似乎觉得珍妮塔留在这里不好，妈妈。这对她有什么不利之处呢？”
“我认为她跟我们待一两天并没什么坏处，亲爱的。”卡罗琳夫人一边说，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玛格丽特的表情。“不过，也许还是让她回去比较好。毕竟，她明天就想回家，我们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责任和生活。”
“不，”玛格丽特反驳道，“可是她的责任并不总是要求她留在家里，你知道的，妈妈，亲爱的。”
“我想不是的，我的宝贝。”卡罗琳夫人含糊地答道，语气中透着温柔。“睡吧，亲爱的，明天我们再讨论这些事情。”

此时，珍妮塔对自己新房间的奢华感到惊奇，思绪不断回到过去一天的经历。当玛格丽特敲门进来道晚安时，珍妮塔正站在长镜子前，借助两侧银色壁灯上熠熠生辉的玫瑰色蜡烛光细致审视着自己。她穿着柔软的睡袍，浓密的长发优雅地垂落在肩头，微微卷曲。

“噢，虚荣小姐，”玛格丽特调侃道，语气中透着一丝雀跃，“你是在欣赏自己的美丽头发吗？”

“我其实在思考一些事情，”珍妮塔用坚定的语气说道，“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了——你那么甜美、平静、美丽！你一生都在这个可爱的地方生活，对我来说，这就像一个童话宫殿；而你正是这座宫殿的女王，玛格丽特——梦想中的公主！”

“我希望有一天能拥有比梦境更多的东西来掌控。”玛格丽特微笑着，温柔地将双臂环绕在珍妮塔的脖子上，“无论我是否是女王，你都得与我共同分享这份身份，珍妮塔。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，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，做我的朋友。”

“我会永远是你的朋友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！”两人的影像在长镜子中交织，映出高大白皙的玛格丽特，身穿洁白的丝绸连衣裙；而她的小伙伴则是那位黑姑娘，卷曲的头发半遮住粉红色的棉质睡袍，棕色的脸庞满含深情地仰望着她。

“我相信，你留在我身边是件好事，”玛格丽特说，回应起心中不言而喻的担忧。

“对我而言，这简直太好了，真是美妙的体验！”珍妮塔兴奋地说道。“我这一辈子从未享受过如此美好的事情。亲爱的玛格丽特，你实在太善良了——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就好了！或许有一天我会有机会，那时你就会发现我对朋友的真心！”

玛格丽特轻轻吻了她，面带微笑。珍妮塔的热情显得与赫尔姆斯利庄园的常规氛围截然不同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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